因與萬榮的表兄妹關系, 紀錢錢當初是不願意和萬榮定親的。

可一年相處下來, 早習慣萬榮存在的她, 突然遭遇退婚，一點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。

萬老夫人也甚為她可惜。萬榮對她的心思, 她們都是看得出來的, 二人若能成親, 萬榮絕虧不了她。誰想半路裏突然殺出一個唐笑。

萬老夫人迄今想不明白，萬榮怎麽會喊著外孫女和唐笑做那種事, 果真是中邪麽？

她只後悔沒讓二人早些成婚, 當日若聽從媳婦的建議, 別管什麽年紀不年紀的, 去年底就給他們把婚事辦了，怕也沒有這些事了。

然天下沒有後悔藥賣。萬老夫人原就為萬央的事積了些抑郁在心, 又受紀錢錢被退婚的打擊, 衰老的身子再承受不住，臥床不起。

紀錢錢怕萬老夫人有什麽閃失, 每日在床前侍候湯藥，無心任何事。

倒是萬菽，看紀錢錢和萬榮勞燕分飛，說她早知二人不會長久, 暗暗稱心。

萬榮和唐笑的事傳得京城人盡皆知。

郭碧在郭家也聽聞萬榮退婚紀錢錢, 另定親唐笑的消息，很為二人唏噓了場，特意下帖子給紀錢錢, 請她去郭府散心。

萬老夫人還病著，紀錢錢不欲去。

反倒是萬老夫人，看她自退婚後就郁郁寡歡的，打發她去散淡散淡。

紀錢錢去了，郭碧拉著她的手感慨道：“我當日還以為，咱們是要做姐妹的。”

郭碧當初嫁給萬聿，做了萬家的三少夫人，紀錢錢和萬榮定親，大家都以為她是要做四少夫人的。誰知郭碧中途分離萬聿，紀錢錢也被萬榮退了親。

同是天涯淪落人，人家把處於同樣困境的人稱作難兄難弟，她們大概算是難姐難妹了。

紀錢錢苦笑道：“我何嘗不是這樣以為。”

郭碧好奇地問她：“那日到底是怎麽回事？我聽人說了那麽多，也沒理清楚。榮兄弟對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，他絕不會負你。”

紀錢錢也不以為萬榮會負她。

出事那日，他不停地喚她，大家都是聽到了的，她自是也聽到了。

大夫說他是痰迷了心竅。紀錢錢是誤食過□□的人，見識過藥物對人行為的巨大影響。

覺得萬榮會有那日不同尋常的舉止，有點像是吃了什麽亂人心神的藥了。

但她不是大夫，具體是不是，也不好妄自猜測。

就道：“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
遂把那日出事前，唐笑讓她們比試寫字，後來換地方，之後又去換衣服一系列的事情都與郭碧說了。

郭碧笑道：“聽你說的，也太巧了些。”

紀錢錢道：“誰說不是呢？”

郭碧問：“你打算怎麽辦？難道你們就這麽算了？”

紀錢錢好笑，“不然呢？”

唐笑素來喜歡萬榮，此番也算是得償所願，她總不能再將萬榮搶回來的。

郭碧惋惜，“那也太可惜了，榮兄弟對你那麽好。”

紀錢錢沈默。

萬榮確實對她不錯，以往二人也不是沒有甜蜜的時候。退婚以來的這些日子，每每思到曾經的那些過往，心裏就覺難受不舍。

不一定跟愛情有關，人與人相處久了，總會生發出各種各樣的感情。一想到以後將再不能像之前那樣親密，失落的情緒就如潮水般湧來。

人可能就是這樣，擁有的時候不會珍惜，失去了才覺珍貴，甫剛開始就結束，會感遺憾。

天氣冷了又熱，熱了又冷，一刻不歇地四季交換著。

二人在郭家花園裏賞了會菊花，過來一個年輕俊美的公子，問郭碧道：“姐姐找我過來什麽事？”

郭碧為二人引見了。紀錢錢才知道是郭碧的堂弟，以往竟從未見他往萬家去過。

二人互相招呼過，郭碧的堂弟便下去了。

郭碧笑對紀錢錢道：“你覺得他怎麽樣？”

紀錢錢方知道郭碧有做紅娘的意思，好笑道：“你不會是……”

她話沒說下去，郭碧已知了她的意思，笑道：“你的品行我是知道的。當日咱們沒做成姐妹，我總有些遺憾。不如你嫁進我們郭家來，圓了我這個遺憾如何？”

紀錢錢搖頭笑道：“這怕是不行。”

郭碧不高興，“怎麽？你還看他不上？”

郭碧的兄弟相貌上乘不說，才十六歲，已過了秋試，也是少年有為了。父親是郭碧的二叔，供職太常寺。

人品學問，家世門第，挑不出一點問題來。

紀錢錢若說看他不上，就要被罵挑剔了。但她才與萬榮退親，暫無心論此事。

就以萬老夫人開脫道：“我的親事不由我做主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總要老太太她們點頭才行。”

想了想，又笑道：“我看他和寧姐姐挺般配的，你怎麽不把他介紹給寧姐姐？”

郭碧笑道：“他太安靜，我怕寧丫頭嫌他悶。”

若說安靜，誰比得上萬聿？然而萬寧一直都對萬聿頗有好感，當初若不是礙於兄妹身份，恨不能自己嫁給他。

萬寧是個顏控，偏愛氣質型美男，紀錢錢看郭碧的堂弟挺符合，建議郭碧介紹給萬寧試試看。

後來二人果然成了，這是後話。

從郭家離開後，紀錢錢心裏煩悶，看時候還早，沒直接回萬家，取道去了陽春江。

秋闈三年一次，去年的這個時候，秋試剛考完，學子們齊聚陽春江，飲酒觀景，賞秋賦詩，說不出的繁盛熱鬧。

也不過才一年光景，昔日作詩的學子早不知去了哪裏，前程若何，再沒有飲酒作詩的景況，陽春江一派冷落。

人事有代謝，往來成古今。沒有人能阻住時間的腳步，也沒有人能超然於時間所帶來的別離之外。

不管願不願意，時間都以它的流逝，它的方式，推動著人往前進。哪怕前面是各奔東西的分離，也不能讓它產生絲毫憐憫，放慢前進的腳步，讓別離來得慢一點，慢一點，再慢一點。

昔日一書一詠的盛景恍若還在眼前，但他們卻都不再是當初的自己，以後也會越來越疏遠，就好像曾經的那些親近從來沒有發生過。

沒有得到過就無所謂失去，得到了又失去，人生還有比此更惆悵的麽？

天空不知何時，飄起了毛毛細雨。

一點一點的，似倔強男兒的眼淚，總不肯輕易落下。很難想象，凜冽的秋日也會下這麽纏綿的雨。

雨絲纏綿，但並不溫柔，附在身上，涼涼的。像臨別的戀人，雖依依不舍，卻去意已決。

再多的情話也有說完的時候，雨點漸漸大起來，宛如依依話別的戀人，終於毅然決然地走了。

身邊驀然多了一個人，一把傘，撐起小小的一方世界，擋住外面的所有寒冷。

“還不走麽？”疏淡的聲音響起。

很簡單的一句話，卻像寓含著特別的深意。

衣衫半濕，寒意浸人，不願走，不想走，但也不能留。

沒有人能永遠留在原地，不管願不願意，都會被各種各樣的力量推著前進。

呆呆地望著來人半天，她機械麻木地跟著他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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